米芾寫字,一度想入魏晉,但下筆太狠辣,未得魏晉風流。其實,這主觀上是米芾之憾,而客觀上,則是米芾之福。為什么?
我們從書法史來看,得魏晉風流的米芾,不可能比得上開宋寫意書風的米芾。比較來看,論魏晉平和蘊藉之韻,當時與米芾并稱為“米薛”的薛紹彭還勝米芾一籌。但歷史給出的答案是,得魏晉風流的薛紹彭最終比不上米芾,成為劃時代的書法家。
其實,米芾早年行書未成形前,盡學唐楷。在入“晉魏平淡”之前全學唐人,以楷書為多,因此集到多種唐書特征:歐書的險絕,柳書的挑剔,顏書的雄肆,禇書的流轉,他很聰明地把各種風格吸收在自己的筆下,同時暗合了時代的潮流,成為集古字之大家,但問題來了,唐楷養成的書寫習慣,又成了他“入晉魏平淡”,“專學晉人”的極大障礙,使他最終沒能“入晉人格”。
因受唐人禁錮的書法現狀,米芾很著急。
黃庭堅評米芾:“其書有魯莽草率的情況。”
項穆說:“米之猛放驕淫是其短也。”
米芾不爽,于是自解說:“意足我自足,放筆一戲空。”
其實,這真實內心關于學唐人后無法觸及晉人的極其矛盾心理。
米芾在他的論草書中寫道:“草書若不入晉人格聊徒成下品。”從這段米芾的書論中,可以說米芾把“晉人格”作為他一生書學的目標。米芾是在他什么時候開始關注晉人的書法的呢?至少在他32歲之前沒有過于關注,證據就是米芾在北宋元豐五年也就是他32歲時“謁東坡于黃岡,承其余論,始專學晉人”,之后才將晉人格作為他終生的書學追求。這句話也可以看出,蘇東坡對米芾書法的意義。
平實散淡,是米芾學晉人一直到晚年才明白的一個道理。
米芾中晚年的代表作《蜀素帖》,是學《集王圣教序》的。雖然在形式上、結字上學有所得,但仍然不時露出米芾從前作書的刷筆和怒張之氣。有時為了蘊藏一些,用筆略就顯的猶豫不決,出現了一些滯筆。米芾學《集王圣教序》和王羲之又從不說與人,除了不傳之秘外還是因為“專學晉人”后雖然有大的進步,但始終沒有能夠做到“入晉人格”。
散淡至美,米芾終于晚年才明白了這個道理,“老無他物適心目,天使殘年同筆硯”,書風較中年有所收斂,有晉魏平淡的趣味了。“既老始自成家”。米芾說“唐太宗學右軍不能至……故大罵子敬”,而他自己呢,由于用力學習王羲之而達不到那個“入晉人格”目標,晚年也就大罵“二王”了。當然,這也為之自成一格,其“八面出鋒”正是突破“二王”之處。